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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小说网 -> 散文诗词 -> 一枝独绣正文 第十章
- 这还只是上午呢，秀玉婶就觉着自己跟做梦梦游似的，要不是手里沉甸甸的，她真的怀疑自己就身处梦里。
天下怎么会有这种好事呢？五吊钱加上五两银子……自打她嫁给了顾万山之后，夫妇二人一起赚钱，都没有赚得这么多过！
一只手摸过来，苏袖感觉秀玉婶的手有点凉还有点抖，她正摸回去想看看是不是病了，结果秀玉婶却说了一句让她啼笑皆非的话：“苏丫头，你快掐婶儿一把，让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苏袖哭笑不得：“婶子，不是梦，是真的挣着钱了！”她轻柔地拍了拍秀玉婶的手背，安慰道：“这下有了钱供大娃去学堂念书，婶子以后就不用那么拼了。半夜里还要爬起来做绣活儿，怪伤眼睛的。”
这话道出了秀玉婶的心酸，可没办法，谁叫他们不富裕呢？
想了半晌，秀玉婶后知后觉地坚决回绝道：“不行！苏丫头，这次绣活儿大都是你做的，这钱婶儿不能自己都拿了！”
“婶子。”苏袖见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已经有不少行人了，街边上的商铺也都开了门，不少双眼睛都盯着她们。她索性拉着秀玉婶走到了没人的小巷子里，说了些推心置腹的体己话。
“钱虽然重要，不过你和万山叔的恩情，比钱来得还要重要。你们肯收留我，我自当感恩戴德涌泉相报。”苏袖叹了口气，提起了那肚兜：“若不是这里人的生活及不上大城镇，以我的绣工，卖的价钱比这还要多。”
秀玉婶坚持要把钱给她：“不管多少，总归是你的辛苦钱，你得拿着。”
“先不说这个。”苏袖见拗不过她，无奈地竖起手指压了压自己的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这是在外头，被人家盯上可就不妙了。两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附近又都是空巷，这么一想还真有些不安稳。
在苏袖的提醒下，秀玉婶把装着钱的黑袋子拢在了大氅袖子里面，这样外人就看不出什么了。看着秀玉婶紧张的那个样子，苏袖打心里觉得这位婶子可爱又有趣。
她们担心路上出什么意外，原本是想着交货结了钱，就去专门倒卖动物毛皮的市场上去找万山叔汇合。三个人在街上再采买一些东西，就准备启程回家了。
不过现在揣着这么多的钱，她们也不敢冒冒失失地去人多的地方，只好先一步回到了顾五叔家里。
回去时，正好看见顾大娘在举着小斧头剁骨头，见她们这么快就回来，还颇感惊讶。“你们回来得有点早，我这还什么都没收拾好呢！不是说，你们要到市集上找万山去吗？”
秀玉婶笑了笑，也没张扬这件事，反而避重就轻地说：“这次交货赚的钱多给了些，我和苏丫头怕在外头惹了红眼的人跟着，就早些回来了。”
顾大娘倒也能明白些，体谅着说道：“是这么个道理。那等下你们可还出去？”
“不啦！”秀玉婶让苏袖进屋取暖，笑着跟顾大娘打趣她：“这丫头怕冷得很，让她在屋里歇着。五婶儿我来帮你料理这些骨头~”
“那万山呢？你不管他啦？”
“他见我没去找他，肯定会回来的。”说话间，秀玉婶已经将包裹和钱袋放回了东客房屋里，还脱去了身上的大氅，撸起袖子就要干活儿。“五婶儿你还要做啥，我帮你。”
顾大娘向来不愿意使唤别人，儿子儿媳又都搬出去住了，偶尔一个人也是无聊。每次秀玉来了都会一边给她干活儿，一边陪她聊天，很是得顾大娘的喜欢。
“那你去烧一锅开水，把剁好了的骨头拿水焯一下……”
苏袖拉进了身上的大衣，蹲坐在火炉旁边不愿意离开。她一边烤着暖火一边看着外面两个长辈谈些家长里短，想着眼前此情此景，大约是在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谁能想到，宫廷第一绣娘除了这个头衔好听，衣食无忧，在其他方面却完全不如一个普通人。
就这么想着想着，苏袖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抱着膝盖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是属于顾万山那股子低沉又喑哑的嗓音，伴随着几声咳嗽，像是能咳出整个肺来。苏袖迷迷糊糊中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多披了一件衣裳，心里一暖，抬头正好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顾万山。
苏袖一惊：“呀！”
顾万山吧嗒吧嗒地抽了口烟锅，瞥她一眼：“丫头你醒啦。”
“万山叔，你脸怎么了？”
倒不是苏袖表现得过于夸张，而是顾万山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怪吓人的。明明清早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了快晌午的时候，竟然搞成了这副德行。
顾万山大大咧咧地挥手，又给自己的烟锅上头捻了一撮烟草，说：“没事儿！出去卖皮草的时候，遇着几个地痞流氓，打了一架。”
苏袖倒吸一口冷气，忙追问道：“万山叔你没事吧？要不找个医馆，看看身子哪儿不好。”
顾万山睨了她一眼，哈哈大笑，抽口烟锅又叹气：“真是老了，什么人都敢凑过来欺负一把。这要是换成以前，打得他们爬都爬不起来！”
正好秀玉婶端着一盆热水和一小瓶的跌打酒从外头进来，听到自家男人又在那儿吹嘘，顿时脸色难看得很，阴沉得像是锅底一样。她置气地把脸盆往桌子上一放，扭头就对着顾万山一通骂：“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你能跟人家年轻小伙比吗？结果现在老了，能让人家爬起来再揍你一顿是不是？”
顾万山被媳妇骂的抬不起头来，闷头吧咂着烟锅不敢吱声。
只有苏袖一头雾水，纳闷地问道：“婶子，万山叔这是怎么回事？这镇上也不太平吗？”
秀玉婶在手里抹了些跌打酒，一边往顾万山被打得淤青的部位蹭，一边絮絮说道：“这镇上本来就有那么几个泼皮无赖，经常做些不干不净偷偷摸摸的事。就算被抓到官府也因为罪过不大被放出来，接着为非作歹。你万山叔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也不晓得财不露白的道理，还不如咱们这些妇人。这不，马上就给人家盯上了。”
人分好坏，世有无常。偶然间遇上那么几个心地不善的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要人没事就好了。苏袖想到自己不过回绝了一个男人的追求，就惹来了杀身之祸，心里越发猝郁。
顾万山看她脸色变了又变，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张口安慰道：“又多想了不是？苏丫头别担心，在咱们秀山村没人敢这么捣乱，要是真有人敢动手的话，可是会被送到官府去论罪的。”
见这憨大叔就算是受伤了也还在安慰自己，苏袖心里一阵暖意，当即回劝顾万山道：“万山叔，你人没事就好了。钱财都是些身外之物，没了还能赚。”
话是这么个道理，可如今这世道，有时候穷苦人家的一条命还不值那么些钱。秀玉婶手上重了些，让顾万山好一阵倒吸冷气，缓了半晌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悠哉地对苏袖说：“没事，打了一架还不至于出啥大问题。那些个小无赖都被打跑了。幸好有个公子哥儿路过出手帮忙，不然仲哥儿这点辛苦钱就要被抢走了。”
拿的钱不多，还要遭这些罪，苏袖替他难受得紧，不由得说了一句：“这个仲哥儿就算是再不愿与人亲近，也应该自己走这一趟吧？万山叔平白无故受这种罪，若他知道了，恐怕会良心难安。”
提起这茬，顾万山和秀玉婶便都不说话了。屋内寂静了许久，只能听见手掌拍在男人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过了一会儿，顾万山才啜着烟锅慢吞吞地说道：“仲哥儿是个好人，只不过性子太内敛沉闷了。他有些拳脚功夫，来往村子和镇上都不用驴车，徒步半天就能到。让我跑这个腿，无非是想照顾我一家老小。他每次都留不少钱给大娃二娃，还是背着我们夫妇俩给的，你说，心眼儿得多善的人才能做出这事来？”
闻言，苏袖越发好奇了，她琢磨着既然这个仲哥儿是个好人，怎么就平白无故的离了顾家住的那么远了呢？苏袖没有再多问，她抱着自己的手臂看秀玉婶上完了药酒，给他把上身的衣服扯上来，又气鼓鼓地走出了屋外。
顾万山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嘴上直嘀咕今天这婆娘是怎么的了，苏袖就在旁边提醒他道：“今儿那些肚兜卖得很好，本来婶子很高兴的。出了万山叔这档子事，恐怕婶子今天又睡不好了。”
“婆娘就是胆小，经不住事儿。”顾万山嘴上硬邦邦地念叨着，还是没忍住低声问了苏袖一句：“那些绣活儿卖了多少？”
苏袖伸出手来跟他比了个数，顿时看得顾万山瞪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回过神来，顾万山忙踩着倒跟的棉鞋大步迈出了正屋的门槛，吆喊了一声：“玉啊！咱下午出去买点好烟草呗？就那种方砖的，不贵……”
苏袖忍俊不禁，肚子都笑痛了。
一枝独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