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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十一回:除夕夜众户团聚,小画册袭扰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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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鲁东济南府。街上的烟火很是绚烂,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

    一年当中最愉快的几日已至,陈家堡上下其乐融融。饭堂之上,鲜果糕点,珍馐美酒,应有尽有。家宴之上,陈家老小都已聚齐,除了陈义群及家眷,远在晋南的陈义颇、晋中的陈义硕也携其妻小共聚陈家堡,这二人皆为陈义群的堂兄弟,只是父母早亡,故每逢年过节时都会来陈家堡中与家族中最年长者陈母请安并与之一同过节。

    除此,陈家堡中的要员:浙南神驹镖局的掌柜林季、浔阳张家票号的掌柜张昶都携妻小与陈家人共贺新春——这两人都是幼时被陈家老堡主即陈义群之父陈忠寿所收养,因其父母与陈忠寿为江湖好友,却在江湖之争中亡故,故陈忠寿收二人为义子。二人逢年过节之时自然就到陈家堡之中拜会。

    陈仁嵩在酒桌上一一为长辈们敬酒,长辈们也称赞陈仁嵩年少有为,自然也盛赞陈义群虎父无犬子,膝下二子皆是栋梁之才。老夫人想起几日前收到的家书,道:“这仁海信中所言,春节皇上是准假的……也不知是几日能会到家中……”陈义群夫人杨氏,道:“想来也快吧,除夕过年时,宫中事宜想来也多,恐得初一之后皇上才能准假。”

    酒桌的气氛迟钝了一会儿,陈仁玲带着亲朋中年龄小的孩子从院子里跑到饭堂之中,抓了些糖果,对陈义群道:“父亲,我想放烟花——”

    陈义群道:“这烟花不好放,掌握不好会烧伤手的。”

    陈仁玲撅起嘴,道:“叔叔伯伯,你们可要评评理,这除夕有哪家是不放烟花的?往年我都是看别人放的,今年都长大了,还不能自己放吗?那白长大了——”

    众人皆大笑,杨氏道:“你父亲不让你放,你就让叔叔伯伯们做主?”

    陈仁玲道:“若是叔叔伯伯只顾着笑,我便求老祖宗去——”说罢跑到陈母身旁依偎在陈母旁。

    陈义颇道:“仁玲是真机灵,哥,不如找两个小厮陪同,去后院的街上放上一会儿?”

    陈母将陈仁玲揽入怀里,道:“不可不可,逾是这般热闹的时节,街上逾是繁杂,说不定会有些牙子,这些牙子最喜在此时拐卖小孩。”

    陈仁玲一时之间也无话了,只在嘟着嘴。陈仁嵩见状道:“祖母,不如我陪妹妹携其他叔伯的孩子一同去后院放烟花,除夕之时长辈们在此谈天,我们小辈 也需有我们的玩法不是?”

    陈母听后便点头,道:“有仁嵩陪着,自然是相安无事。可仁嵩,还有你们这些大的孩子,可不得由着他们小的性子胡来——”

    陈仁嵩道:“孙儿谨记——”

    说罢,陈仁嵩邀约着眼前的孩子一同出了饭堂,几个小厮随后跟着,一行人出了后门。

    饭堂上的交谈之声又起,一个嬷嬷跑进饭堂,满面欢喜道:“老爷太太们,老祖宗......少爷……回来了——”

    众人皆大喜,少时一个小厮引着陈仁海到了饭堂。陈仁海立马跪地道:“父亲、母亲、祖母、叔叔伯伯,婶婶伯母。陈仁海给诸位请安了——”

    其母立马扶起了他,杨氏与陈母的泪如泉涌,陈仁海立马道:“母亲、祖母……今日仁海归家与长辈们共聚天伦,吃一餐年夜饭,还请母亲、祖母勿要啼哭了。”说罢,陈仁海分别安抚来了两人。

    陈义群道:“仁海,你于家书之中不是说圣上准你在春节时回家探亲,怎会除夕夜你便到了家中?”

    陈仁海落座到席间,道:“皇上年前特诏孩儿,说宫中春节大内各部事宜由七位同僚负责,让孩儿提前四日归家,又赏孩儿御马一匹,让孩儿得以四日之内便可归家过年。不过皇上让孩儿十五之后便需启程回京。”

    林季道:“想来皇上是为了仁海能归家过个好年,用心良苦啊……”

    家宴上的谈天声再起,众人纷纷询问陈仁海京城中的趣事与大内中的事宜。陈仁海自然将大体的事情都告知了在座的长辈亲戚们,只不过都是报喜而不报忧——陈仁海自然明白那些不了了之的事情定然不能与陈家的任何一人说。有的事情只能自己在心里消化,就算消化不了,也不可再将它告知其他人。

    街道的烟花很绚烂,陈仁嵩带领着这些小孩子们点燃了引线,孩子们看着焰火欢笑。后门打开了,陈仁海望着眼前的一切,靠着墙微笑起来。陈仁嵩转头见到了他,立马放下了即将去点的烟花。陈仁玲看到陈仁海,立马跑过去抓着陈仁海的袖口笑道:“大哥回来了——”

    孩子们皆围了过来,他们每年都来此,自然知晓陈仁海。一群人簇拥着陈仁海让他放最大的爆竹。陈仁海笑着摇摇头,陈仁玲便只缠着他让他放,道:“大哥都是大内统领了,怎么还这么胆小?”

    陈仁海笑着捏了她的脸蛋,道:“好好好——大哥放给大家看——”

    欢笑声,鞭炮声;红灯笼,白烟火。这繁华的街市,热闹的家宴,一切都是除夕夜该有的样子。守岁的习俗自然有不少人遵从,除了陈母上了年纪不能熬夜外,陈家堡中的长辈们皆还在会客室中喝茶谈天。小辈们在陈仁嵩所住的房当中玩乐:陈仁嵩与林家的二子轮流下棋;陈义颇的小儿子陈仁清、陈义硕的长子陈仁勇,二女儿陈仁庭与陈仁海围坐在一起谈天;陈仁玲则与张昶的大女儿张霖、小儿子张泉闹得满屋子跑。

    陈仁清道:“大哥这去了宫中当了大官,今后父母亲恐又是拿大哥来敦促我等了,大哥你这让我今后在父亲面前更难堪了——”

    “哈哈哈…...兄弟说笑了,仁清大好前程,何故望我之去路?且人各有路走,祖宗们有涉官场之中的贵人,也有涉江湖之中的豪杰,可他们都是我陈家堡历代铭记的英雄。”陈仁海道。

    “大哥所言极是,小弟你还需谨记呢——”陈仁庭道。

    陈仁清道:“二姐教训得是,不过二姐,小弟想问:山西那个江家的二公子是否过了年就要来提亲了?”

    几人听到后相视一笑,陈仁庭道:“你个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江家二公子,山西江家确实不错啊。叔叔为你寻得人家可是山西好多大酒楼的掌柜,十足的财主啊,不知二公子容貌如何?可否配得上我妹妹的花容月貌?”陈仁海道。

    陈仁庭在一桌人的笑声中红了脸,道:“大哥,怎连你也笑话我——”

    笑声很大,陈仁嵩等人也围了过来。陈仁海道:“好了好了不说笑了,对了仁清,大姐今年可否回家?”

    陈仁清道:“初二便回,大姐远嫁松江府多年因路途遥远过年少来家中,不过今年夫家回到金陵祖家过春节,除夕吃了年夜饭后,夫家便许大姐回娘家,大姐信中说预计初二可到陈家堡。”

    “想来初一早上才可启程,初二恐难到家中。”陈仁嵩道。

    陈仁勇道:“说了那么多,大哥,何时带回家个嫂子与我等一看?”

    陈仁庭抓住机会,道:“是啊,大哥年纪最长,想来该是娶妻的年纪了。”

    “大哥为大内统领,想来就算娶公主也是可以。我们未来的嫂子想必会是王公贵族了。”陈仁嵩应和道。

    陈仁海笑道:“你们啊……”他不善于应对这类谈天的内容。

    “大哥——”陈仁玲蹿到了人群中,道:“大哥,我要你与大家讲故事?”

    陈仁海一头雾水地看着陈仁玲道:“你要我与大家讲什么故事?”

    陈仁玲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陈仁海,道:“方才放鞭炮时我在街角那里捡的——”

    “你怎会随意去捡街上的东西?”陈仁嵩揪了揪陈仁玲的辫子。陈仁玲一把拍掉了陈仁嵩的手,道:“册子里面的是好看的图画,兴许是哪个画师掉的呢,等明日我去府衙中交了便是。”

    陈仁海打开册子,道:“小妹这么说倒好,我看看这图画怎么样——”

    说罢,陈仁海打开了册子,那册子当中果然画着些图:只见册子的每一页都画着一个奇物,奇物旁都注有些小字。

    只见第一页画着一只赤色大虎,虎着一身银甲,上边写着赤虎甲,旁标注一行小字道:赤焰燃神虎,烧尽东南吏。第二页画着一头黄牙老象,象也着一身铠甲,旁也标注一行小字道:黄沙染象牙,牙挑甘凉军。如此每页皆画有些奇怪动物:黑身犀牛、银白蟒蛇、紫色蜘蛛、靛蓝蝎子、碧绿蜥蜴;而其所对应的话语则是:

    黑水过铜兕,盛世换苍天;银装裹灵蛇,大地换新貌;紫液入奇蛛,人心皆变换;蓝粉饰魔蝎,君心可涣散;绿萝藏秘蜥,鸿蒙藏真手。

    大点的孩子都知道这几句为不吉祥的言语,虽说这些怪物画得传神,可旁边的文字所表露之意皆是大逆不道之言。

    陈仁海道:“小妹,你所捡的地方离家里的后门有多远?”

    “不知,只见一本册子在街角,故我就去拿了。大哥可以讲故事了吗?”陈仁玲道。

    “这图画的尽是鬼怪,若说了它们的故事它们便会来找你的——”陈仁海道。

    陈仁玲和几个年龄尚小的孩子都被陈仁海唬住了,皆不吵嚷着听故事了。此时丫鬟来传话,说子时已到,门前鞭炮响了,老爷与夫人们让他们这些小辈去会客室吃夜宵。

    陈仁海道:“那……仁嵩,你带着他们先去,我随后便来——”

    陈仁嵩回了话,便领着其余人出了房门。陈仁海见人都离开了房屋内,便打开那册子的最后一页,那一页的密密麻麻小字在他看到最后一个怪物之时他便见到后一页映出些小字,之后便说出一番话唬住了几个小孩。其余几个小辈也知道这册子定不是哪位正经的画师所著,能写出那些小字的人想来不简单。

    那册子的最后一页果真写满了字,道:

    庙堂鬼怪作祟多,殿陛小人话谗言。昏君无道已久矣,天命失势成定局。自古君权神来授,天怒人怨谓何权?只顾万里阔疆域,不管百姓生死路。八卦之道得大内,爪牙再利江湖危。七甲出世,昭彰天理,吾宗得天机,领万民求正道。何为正道?替天行道。

    陈仁海看着那页一时间觉得想来不久后这江湖与朝廷恐又不得安宁了,不过他明白此事定不能全都告知守岁的父母亲朋。此时小厮又来传话,道:“少爷,老爷催你快去会客室吃夜宵。”

    “好——走吧。”陈仁海道,说罢将那小册子藏进衣衫中,一同随着小厮去了会客室。

    嘈杂喧闹的学士府,今夜的京城当然更加繁华。

    李大学士的家今日也热闹非凡,军事间主事开七、郭玉、白杨都在。李大学士的老来独子及其两个还快出阁女儿还在后堂的楼上看院子里小厮们燃放的烟火,李大学士自然也在,不过他未与家眷们谈天,而是与开七、郭玉、白杨三人闲聊。

    “今日的家宴可口吗?诸位大人?”李大学士道。

    郭玉道:“今日皇上准我等假,不过只许我等在京城当中,幸得李大学士邀请,否则,都不知去哪过这个新春。”

    “贵府的年夜饭真的可口,少时的宵夜,白某就不吃了……”白杨道。

    开七道:“白统领……今日过年,不必在乎这些个武学修为,这守岁不吃夜宵怎守得住?”

    白杨道:“终日在月龙阁值夜,今日好在有蒲兄值守,我恐得早点睡。再过一刻,白某便告辞了——”

    李大学士道:“哈哈哈……白统领要是走了,家里上下恐都觉得我等是招待不周了。”

    “对啊,白兄。今日宫中各处的值守与巡夜早已安排妥当,且皇上与各宫妃嫔及太后都在御花园设宴赏玩,其他各处都恐都有些冷清。且今日蒲兄让几个侍卫出宫了。”郭玉道。

    白杨听懂了郭玉的言语,便道:“想来此时回去还有诸多不妥,哈哈……李大学士,何时上饺子?”

    李大学士笑道:“吃了晚饭后,戏班的唱了两折戏后,厨房才开始筹备宵夜,宵夜还需现煮方可新鲜,老夫府上可不止有饺子……少时宵夜便来,白统领稍安勿躁——”

    看着独子对着焰火笑得开怀,笑声让三人望向另一桌,李大学士叹道:“都有十岁了,还喜欢这个,各位见笑了——”

    郭玉道:“这烟火绚烂,缤纷非凡,确实好看——”

    白杨也随声附和,道:“这烟火只有这几日方才频繁,百姓也都喜欢,李公子喜爱,自也是人之常情。”

    李大学士道:“诸位不用这般为他辩护,他是老夫的独子,全家都对其寄予众望。可到如今,诗词古文,孔孟之著,皆是一窍不通,连篇齐整的文章都不能流利背诵,一到读书时便装病瞌睡;若说斗蟋蟀、玩蹴鞠,比谁都厉害。今日尔等都来了,好好……老夫让他在诸位面前开开眼——宽儿——”

    那孩子听得李大学士之言,有些惊诧,一步步地走到了正桌前。“宽儿,这几位都是朝中的大人,这位为军器间主事开七,这两位分别是大内的两位统领:白杨、郭玉。快,给诸位大人一一请安——”李大学士道。

    那孩子为其一一请了安,他说出的那些话语确实令人捧腹,似一个五岁孩子的言语而非十岁的孩童。

    “今日已至新春,来,给诸位大人诵一首新春的诗词——”李大学士道。

    那孩子吞吞吐吐,只挤出了两句王介甫的《元日》,还不能将整首诗背完,结巴了半晌,便没了声音。李大学士摇了摇头,道:“下去吧——”那孩子一转身,袖子里便掉出一本册子,只见其慌忙捡了起来。李大学士见状喝道:“这是何物,快呈上来——”

    孩子抖着的手将册子递给了李大学士。李大学士翻开了册子首页,又接连翻了几页,脸色立马变了,道:“这册子你从何而来?”

    孩子道:“早晨在街上玩时,街边捡的。”

    “街上的物件你也捡?为父教你的,先生教你的,都忘了?快快退下——”李大学士道。

    李大学士望着周围的孩子与妻妾,见他们又在相互谈天无异后,才将那书页翻开:七页书中,七个奇状的动物,每个动物旁边有标注的小字:银甲赤虎旁写赤虎甲,下标注一行小字道:赤焰燃神虎,烧尽东南吏。黄牙老象旁书黄象甲,下标注一行小字道:黄沙染象牙,牙挑甘凉军。黑身犀牛旁书黑犀甲,下标注一行小字道:黑水过铜兕,盛世换苍天。银白蟒蛇旁书银蛇甲,下标注一行小字道:银装裹灵蛇,大地换新貌。紫色蜘蛛旁书紫蛛甲,下标注一行小字道:紫液入奇蛛,人心皆变换。靛蓝蝎子旁书蓝蝎甲,下标注一行小字道:蓝粉饰魔蝎,君心可涣散。碧绿蜥蜴旁书绿虫甲,下标注一行小字道:绿萝藏秘蜥,鸿蒙藏真手。

    而那册子的最后一页,则书:庙堂鬼怪作祟多,殿陛小人话谗言。昏君无道已久矣,天命失势成定局。自古君权神来授,天怒人怨谓何权?只顾万里阔疆域,不管百姓生死路。八卦之道得大内,爪牙再利江湖危。七甲出世,昭彰天理,吾宗得天机,领万民求正道。何为正道?替天行道。

    几人都沉默了,这册子之言他们定能知晓,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开七道:“兴许就是个无能小辈,在此胡乱画的。”

    郭玉道:“可这画得栩栩如生,传神三分。无能小辈怎能作出这般画来?”

    “郭兄所言极是,如此小的册子,画得如此传神,定不是普通画师……”白杨道。

    说话间,前院传话来,说皇上犒赏来了。众人立马出了后院,直奔前院前去听令。

    除夕夜的烟火中怎会于相隔如此远的两地传出如此一致的画册?而这画册仅仅只是被两位不知事的孩子捡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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