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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小说网 -> 散文诗词 -> 一枝独绣

正文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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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仲承松逗弄白濯斐就跟玩儿似的,每次都只用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地将将他制服,脆弱的不堪一击。然而就在他们两人打闹的时候,从白濯斐的身上掉下一条白色的手帕,随着风被飘飘然地刮到了医馆门槛、苏袖的脚边。

    她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弯腰将地上的手帕捡起来。

    这似乎只是一方普通的帕子,除了丝质的手感很滑之外,没有其他的特点。苏袖翻过另一面,在右下角看到一朵桃粉色的蔷薇花。这花绣得很精致,不仅是针脚细密手法精湛,色泽过度也很自然地处理了。唯一多余的就是花朵下两片略显僵硬的绿叶,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正拿着手帕细细端详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只手将这件手帕夺走。只见白濯斐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不要轻易动别人的东西!”

    “是你自己……”

    “哼!”白濯斐都没有听她解释,气哼哼地转身离开,走的时候还一瘸一拐的。

    仲承松默默地走了过来,揽着她回到了医馆内。苏袖问他:“那大夫的腿怎么了?被你打的吗?”仲承松无辜地看着她,在她摊开的手心里面开始写字。

    他自找的。

    苏袖有些哭笑不得。在两个人静下来之后,苏袖又想起了方才的那条手帕,脑子里面灵光一闪,檀口微张,有些不知所措。

    那条手帕,她是真的见过。不,或者说,那就是她绣的!

    一个大夫,为什么手里会有她绣过花的手帕?!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已经不记得那条手帕是什么时候绣的了。

    仲承松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这丫头就差没把手伸到嘴边去啃了。

    被晃了两下肩膀,苏袖回神,对上仲承松担忧的眼神,忙笑着摇了摇头,问他:“那位大夫可有说愿不愿意出诊?拖的越久,我怕万山叔他的腿就越难治好。”

    仲承松摇了摇头,眼睛转向了别处。这个白濯斐的性子不是一般的倔,想要请的动他,还是要用别的手段才行。那些威胁人的话不过是用来吓唬白濯斐的,谁料这个男人竟然越吓越能豁出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叫仲承松看了也头疼的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还在归整药材的小宫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师父说他刚立下了个规矩,谁要是唱小曲儿唱得好听,他就答应谁出诊。”

    苏袖与仲承松面面相觑,同时生出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由于苏袖的病情,他们到达盐城已经两天了,都没能出去走走看看。苏袖每天扒在医馆的门口,看着寥寥无几的行人,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大好。

    瘫在大靠垫上的白濯斐嘲笑道:“一看就是没见识的山野村姑,见着什么都觉得稀奇。光是盐城就让你眼花缭乱迫不及待,要是到了皇……”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没有再说下去。

    反倒是苏袖,竖着耳朵听到他说叉口,便亮着一双眼眸转过头看着他,好奇地问道:“白大夫去过皇城吗?”

    那人捧着一本书默不作声。

    “听说皇城繁花似锦,要比盐城大好多,就连住在皇城里的姑娘也个个长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呢!”

    听她把皇城吹得这么好,白濯斐还是忍不住冷嗤一声,反驳道:“什么闭月羞花……歪瓜裂枣长得还不如你呢!”他放下手里的书,就见苏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顿时浑身都不对劲了。他语结了半晌,最后极不情愿地说道:“皇城的确是个好地方,却也像个巨大的梦境,让人很快沉浸其中,迷失自我。当你发现身陷其中几欲脱困时,已经无法自拔了。它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而你就是一条被缚的鱼,挣不脱、逃不掉……”

    “可你还是逃出来了,不是吗?”苏袖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怀里露出的那一小角的白色,好奇地问道:“皇城也许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好,但是总会给人留下些美好的印象吧?”

    白濯斐眯着眼睛陷入了回忆,嘴上喃喃说道:“确实……有一些事还是很让人眷恋的,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苏袖看着他的手缓缓地摸上了自己的胸口,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苏袖就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在她的印象里,她是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曾经向自己求过手帕的刺绣,反倒是……

    “皇城中的女子,虽然有的是徒有出色容貌的千金小姐,却远远不及宫廷中的那位……”白濯斐似是忆起了什么美好的画面一样,翘着腿晃荡着脚,突然瞥向了苏袖,问她:“你会唱小调吗?就是咿咿呀呀那种很好听的小曲调。”

    嗯?咿咿呀呀?苏袖茫然地眨了眨眼,想起了刚到医馆那天,白濯斐哼唱的那个调子,她懵懵地摇了摇头。

    见她委婉地表示自己不会,白濯斐失落地叹息一声,将书本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又哼起了那个不成句也不成调的曲儿,摆明了不想再说话。

    见状,苏袖只好趴回了门口,继续闲看着街道上。

    悠长又断断续续的小调从身后传来,虽然早已经走调走得不成了样儿,不过倒也有着独特的催眠效果,让苏袖很快就意识昏昏沉沉的,有点想入睡的感觉。

    “秦地……哼~罗女,采桑~绿~水边哎……”

    嗯?姑苏城传唱的子夜四时歌?苏袖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这曲调和零零散散的几个词汇,与记忆中的家乡小调重合,她便张了张嘴唇,手指在门框上轻轻敲击着。

    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

    蚕饥妾欲去,五马莫留连。

    伴着一阵沉闷的敲击声,白濯斐断了自己的哼唱,总觉得有人在附和着曲调唱,他记不得的后面几句词却清楚地在耳旁响起,就在这一瞬间,他被拉回了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宫廷中盛开的荷花清濯不失妖冶,翠绿的荷叶随风摆动,还有少女的玉足在浸泡入水塘后左右撩拨,溅起的阵阵水花……

    过往真是灌了毒的蜜,让人痛苦不堪,却又甘之如饴。

    沉浸在回忆中半晌才回神的白濯斐,突然意识到这小调并非是从自己的口中传出,而是来自坐在门口的那个姑娘,顿时惊得弹坐起来,穿好了鞋子走到了她的身后。

    苏袖听着了脚步声,便停下了哼唱,回头看向了白濯斐,问:“怎么了?有事吗?”

    白濯斐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你会唱这首曲子?”

    “我看你是在医馆里待的久了,变成了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人。”苏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成功地看到白濯斐的脸色变了,她这才在脸上挂着几分浅浅的笑意解释道:“这首小调,是我家乡人人传唱的江南小调。你连它从哪儿传来的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问别人呢?”

    “你是江南人士?”白濯斐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饶有趣味地蹲下来,问道:“那你会刺绣吗?我听说江南的姑娘个个都会这门手艺。”

    苏袖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语结着说道:“会……那么一点点。”

    “唉。”白濯斐突然就感慨了起来,“可惜啊,她应该是个如你一样俊俏的姑娘,一手好刺绣闻名宫廷甚至是整个皇城。她被封为天下第一的绣娘,我却连她一面都未曾得见,可谓是遗憾余生了。”

    “……”

    白濯斐又从怀里摸出了之前苏袖捡到的那条帕子,故意将绣有蔷薇花的一角露给她看,认真地问道:“你瞧这花,绣的怎样?”

    苏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她呆愣了许久,在白濯斐祈盼的目光下努力让自己的脑袋上下点了点,挤出了一句高度赞扬的话来:“见所未见,惊为天人。”

    她刚说完,额头就被白濯斐用手指弹了一下,嘲笑她道:“惊为天人是用来夸人的。若是用在她身上的话,还差不多。”

    实在不是苏袖自作多情,而是白濯斐脸上的神情过于憧憬和向往,让苏袖不由得说了几句实话:“大夫你暗慕那位绣娘吗?你们有见过面吗?这绣帕可是你从她那儿讨来的?”苏袖还凑上前去很认真地指点了几下,道:“这花固然好,不过这叶子的绣工着实叫人不敢恭维。应该不是出自同一人的手吧?”

    提及这条手帕的时候,白濯斐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他默默地抽回了绣帕,又紧张兮兮地塞回了自己的怀里,小声说道:“是当时一个与我私交甚好的挚友,他的夫人欲学刺绣,特地向绣娘请教了几招。于是手帕上便多了一朵蔷薇花。”

    这么说起来,苏袖的确记起有个只在绢帕上绣了两片叶子的蹩脚夫人向她求教过女红,但是那位夫人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并没有什么耐性,只学了几式下针的功夫,便罢手不学了。

    可惜了那朵蔷薇花,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因为被放弃所以始终停留在了那一刻。

    苏袖问道:“于是你就要来了这手帕?那你,可曾见过那位绣娘?”

    “没有。”白濯斐苦恼地抓头,“有几次本来都能见到了,却因为各种阻碍,我只匆匆见了她的侧面……还是戴着面纱的。”

    “噗。”苏袖忍不住笑出声,却很快又用手掩着口。嘲笑人这种事她本来是做不出来的,不过这件事在她这个当事人听起来又滑稽又可笑还很荒唐,所以失口出声也是理所当然吧。

    白濯斐瞪了她一眼,冷哼着转身而去。“不懂事的小丫头,我不跟你计较。你跟你仲大哥有情有意,感情一路顺遂,自然不知道我暗慕的苦楚。再加上当时皇城阴雨不断,我不得不离开那里,之后也就再没机会见她一面了。”

    现在见到了,可惜你却不知道我就是她。

    苏袖想,不过是一段有缘无分的感情,既没有开始,当然不会有结果。苏袖对此更是一无所知,所以当然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至于白濯斐在皇城里有着什么样的过往,甚至在那些王孙贵胄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眼下唯一的想法,就是把这位鹤发俊颜的大夫请到秀山村去为万山叔治腿。

    苏袖见白濯斐又躺在那儿开始哼上了调调,不由得心生一计。她往那边靠坐了几分,认真地说道:“你要是肯出诊帮我大叔治病的话,我可以绣一条新的手帕送你,比之古国第一绣娘的手艺毫不逊色。”

    “哼。”白濯斐唇角挂着嘲笑冷睨她:“就凭你吗?你不及她万分之一。”

    苏袖忍无可忍地说道:“你根本不了解她,就如此盲目地维护她吗?她连你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就算把她捧到天上去又能怎样?”

    “……”

    “或许,她压根就不喜欢像你这么老的糟老头子呢?”

    白濯斐被气笑,“你哪知眼睛看见我老?”

    “镇上的老大夫说你是他师兄,那你起码也有六十岁以上了吧?”

    “无知!”白濯斐被她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看着好像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气了半晌想不到反驳的话,一把将桌上的书又盖在了自己的脸上,拒绝再跟苏袖沟通。

    从院子里面走进来的小宫发觉自己的师父情绪不太对,他看了看苏袖,后者无辜地一耸肩,让小宫很是无奈。苏姐姐看着很文静的一个人,而师父也向来很少跟外人多交流,怎么就能吵起来呢?

    不过,等他走到了苏袖旁边给她递上了一碗熬好的汤药,苏袖却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宫,白大夫如今多大了?”

    “嗯?”乍的听到这么一个问题,小宫竟然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来。苏袖端着药碗看着少年很认真地开始掰手指算岁数,算了半天才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回答道:“师父今年刚够三十二,再过些日子就是他三十二岁的生辰了。苏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惊异地挑眉,打趣道:“你该不会不要仲大哥,看上我师父了吧?我可以帮你们牵红线哦~”

    苏袖不紧不慢地说道:“没有的事。在我看来,白大夫虽好,却比不上仲大哥的万、分、之、一。”

    在不远处竖起了耳朵偷听他们对话的白濯斐:“……”

    什么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算是见识了。

    闻言,小宫大概明白了这两个人产生矛盾的原因了。他笑眯眯地开始在医馆中清扫了起来,一边打理着医馆一边说道:“我师父是曾经在试药的时候,误吞了一种有毒的药,一头黑发才变得花白。他只是在师门中的辈分大了一点,说起入门时间和从医资历的话,还是师叔更早更久一些。”

    苏袖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见她捧着碗不动,小宫笑得狡黠,提醒道:“苏姐姐,快喝药,别想把话扯得那么远。”

    “……哦。”

    医馆的对面院子也不知道住着什么样的人家,院子里面还种着梅花树,枝杈从墙头的里面探了出来,小小的花瓣偶然遇上了风,便洋洋洒洒地落在了青砖道上,如同一场绚烂的花雨。

    苏袖突然间就能明白了白濯斐住在这里的原因了,就算是医馆的生意不佳,但是每天都能欣赏到这种绝美的风景,也算是从浊世中退出的一种乐趣吧。

    就着这副画似的美景,苏袖乖巧地将药都喝完了。也差不多快到晚上时间了,苏袖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噜的叫了,声音大得就连白濯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哼笑着道:“多交一两银子,包你今晚的晚饭。”

    苏袖道:“你怎么不去抢劫?”

    说话间,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身上一股子咸腥的海风味儿,缩在被子里面的苏袖费劲地仰起头来看,却被一只手遮住了眼睛,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就从身后拎出一串被草绳捆起来的鱼,呈现在苏袖的面前。

    饶是镇定如苏袖,也不由得发出了惊叹:“哇~!好厉害啊!”

    今天仲承松一点都没闲着,从一大早就起来出了门,跟着码头上的渔船出海捕捞渔获。这种男人踏实稳重肯干活儿,还不要工钱,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在靠岸之后带几条鱼回家,所以在缺乏苦力的盐城码头还是很受欢迎的。

    不过仲承松带回来的可不只是几条肥美的鱼,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鱼篓,里面还有微小的动静,让苏袖很是好奇。医馆内都是铺好了舒适软垫的地方,不适合把这种还没去味的东西放在这儿来看,于是苏袖就跟着仲承松来到了小厨房里面,探头往鱼篓里面看去。

    只见鱼篓里不仅有一只很大个的龙头虾,还有很多密密麻麻想从鱼篓口上爬出来的青蟹,苏袖顿时喜笑颜开。她大着胆子捏起了一只螃蟹,看着它气急败坏地挥舞着钳子,眼眸笑得越发弯。

    仲承松从厨房里面找到了一个簸箕,将几只螃蟹和两条鱼放了进去,然后又将那个圆形的簸箕放到了灶台的一边。

    苏袖瞧见了他的举动,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有点闷闷不乐地说道:“鱼给一条就好啦,给小宫吃。反正那个怪癖大夫也不肯答应我们出诊。”

    仲承松:“……”他不在的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枝独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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