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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小说网 -> 散文诗词 -> 一枝独绣

正文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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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为取完被褥就能回家,谁料周忘灵突然拉着苏袖的手,有些欲言又止,一瞧她这样子,苏袖隐约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仲承松也是个聪明人,他举起了手里的包裹,两根手指在空气里比了个走路的举动,然后又指了指这间布庄,最后把手放在了苏袖的肩头上。

    默契如他们,苏袖点头道:“嗯,那我在这里等你。”

    等到仲承松扛着那大只的包裹离开之后,周忘灵才好奇地问道:“你夫君……不会说话吗?你们是如何交流的?”

    苏袖淡然一笑:“心有灵犀一点通。周姑娘留我,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周忘灵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很快就消匿无踪了。她对苏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在专门接待客人的后屋里坐了下来。

    掌柜为两人沏好了茶,还放了些茶点之后便去了前店照看生意。周忘灵看着苏袖在端茶杯前,将自己的手指搓热,这才摸起了茶杯,她的嘴角不由得挂上了浅浅的笑意。

    周忘灵说:“你果然不是寻常的绣娘。”

    波澜不惊的苏袖吹掉了茶杯里迎面扑来的热气,轻抿一口,这才说道:“你也不止是一个简单的布庄老板。这么好的手艺不在川蜀之地发展,留在这区区盐城里,着实屈才了。”

    “你还能看出我的来历,不简单。”周忘灵的眼神闪烁,紧绷着的骄傲就像是突然泄了气一样,她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用薄毯将自己盖起来,有些失落地低声道:“我曾经也为那个心目中的理想位置拼搏过,从师门出来后,整个川蜀已经鲜有人的绣功比我更出色了。就在我去了皇城之后,由贺公举荐入了宫中,正打算与名满皇城的绣娘一较高下时,却传出了那件事。”

    苏袖:“……”

    “钟绣堂的绣娘大都死于非命,连我唯一期待的敌手都没能见上一面。这事我说不上好与坏、对与错,只是觉得遗憾。”

    缘,妙不可言。

    听罢周忘灵的话之后,苏袖只觉得万事原来早有定数,有些人注定要遇上便躲不掉了。像仲承松,像白濯斐,还有这位周姑娘。

    苏袖扯开了唇角笑道:“那位所谓的第一绣娘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你有你自己的路,何必将挑战她而当做成就自己的路呢?”

    “不一样。”

    周忘灵摇了摇头,那张冷峭的脸上还是头一次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兴奋样子。苏袖心头蓦地漏了一拍子,听她略带着憧憬之情缓缓说道:“听说那位绣娘精通古国的四门绣艺,一手‘乱弦点水’使得格外好看!针线在她手里,就跟飞似的~”

    苏袖瞧着眼前的周忘灵,发现她就算是表现得再高冷再深沉,也不过还是个与她相差无几的小姑娘罢了。

    她说的那个“乱弦点水”是苏袖不得已才会用到的刺绣秘技,始创于她还在年幼时,因为不遭同门姐妹的喜欢,所以常常被陷害背锅,师父罚她彻夜做刺绣,做不完不准睡。苏袖天资聪颖,十指又灵活得异于常人,为了能早睡便多串了几根针,左右开弓。

    时间一久,这技艺熟能生巧,再加上后来她又跟着不同的师父学了四门刺绣的针法,便能一心多用,在一副刺绣样式上糅合多种技巧,绣品看起来与她往常所绣风格并无二致,但若是要细究的话,是很容易看出其中端倪。

    后来苏袖也正是因为在不经意间被贺公看到了她的这招独门秘技之后,才被举荐到了钟绣堂。人有时候就是缺那么点运气,刚好,苏袖最不缺的就是运气了。

    周忘灵看苏袖笑得意味深长,便纳闷地看着她,微微蹙眉反问:“你参与州府夫人的茶会,还从偏远的地方来到盐城开绣坊,难道你的目的不是为了做誉满古国的绣娘吗?你不想像第一绣娘一样,每出一件绣品,便被无数人视为奢侈至宝吗?”

    “做咱们这一行的女子,大多是想着要将自己的手艺发扬光大的。做第一名虽然好,可带来的麻烦也不少。你怎么知道那个绣娘就愿意看着别人把她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苏袖似笑非笑地问她:“换做是你,你愿意受那样的荣光吗?”

    “即使,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我……”被苏袖这么一问,周忘灵脑子顿时像是被塞了一团浆糊。她扪心自问,是真的喜欢那么个虚名吗?并不是。她只是将那个位置上的人当做了暂时的目标而已,第一绣娘的下场她也看见了,要她抛下自己的命坐上那样的位置……

    不行,她还没嫁给那狐狸,不能就这么放他一个人潇洒了!

    周忘灵咬着下内唇,抬眼看向了似乎对什么都平淡的苏袖,稍稍撇头带着不解问道:“你这么了解她,你跟她认识吗?”说完,她有些恍然大悟:“你们好像都是出身江南……你和她该不会认识吧?”

    在周忘灵的脑子里迅速拼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本来连她自己都不信,只是随口胡诌,却不料正中靶心。

    “你们认识,她死了你要替她报仇,你开绣坊,就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入皇城的机会!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却也相差不远。

    苏袖惊讶于她的想象力,却仍旧只是笑了笑,竖起食指在唇边说了一句:“秘密。”

    “嗯?”

    只见苏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撇头看了一眼外头,正好店里进来了几位客人,掌柜的正在招待他们。尽管他们穿着便服,但是苏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不由得迅速地撇回了头。

    周忘灵被她的举动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便丢开了身上的薄毯起身去看,这一看更加一头雾水了——来人是川城州府林鸿羽林大人,旁边是林夫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

    周忘灵自己是不乐意跟除了苏眠生意外的官家人打交道的,但是苏袖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瞧了一眼窝在椅子里明显不想跟外头人打交道的苏袖,于是就起身主动出了隔间,张口便是那股阴阳怪气的调子:“哟,林大人,今儿怎么得了空闲带着夫人来我这布庄?”

    这才几日的功夫,他们就像是已经熟稔的老朋友一样在打招呼,而林鸿羽在熟知了周忘灵的脾性之后,也就不在意这冷淡里带着讥嘲的语气,和林夫人坐在外间,客气道:“这不是来取衣裳了么?不知道周姑娘赶制得如何了?”

    “早就已经做好了。”周忘灵抬手挥了挥,让掌柜去二楼上去取东西。

    整个布庄里似乎就剩下了他们几个人,再没旁人,林鸿羽这才开口道:“关于那件事情,不知道周姑娘想的怎么样了?”

    “林大人指的是,让我去皇城的事?”周忘灵见林鸿羽夫妇都对她点了点头,她却带着点不在意的样子,轻笑一声道:“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有一样原则我还是有的——我绝不会走我曾经走过的路,不管它通向哪儿。”

    “……”

    掌柜的动作要比刚才利索得多,毕竟刚到这儿的几位都是惹不起的官府,也就只有东家敢呛声几句,换了谁都面不改色的。

    衣裳拿到了林鸿羽的面前,他伸手摸了摸,又抖开了衣物看着上面的绣样,最终将这衣物递到了林夫人的手里。

    夫妻二人默契十足地对视,周忘灵别开了头,漫不经心地催促道:“林大人和林夫人要是觉着满意的话,不妨把尾金付了吧。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林鸿羽摸着冒出来的胡茬哭笑不得:“本官看起来像是赊账的人吗?只不过本官的提议,还请姑娘再考虑一下。”

    周忘灵见他如此执着,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她转过身来半倚在铺子里的柜台上,正色道:“林大人,你请我去皇城真的只是给我一个顶替第一绣娘的机会吗?你当我是傻子,对你们这些权势争斗都一无所知吗?”

    “你这哪儿是在给我铺路搭桥,分明就是在要我的命啊!林大人,你和林夫人真的只是来寻一个为未来太子殿下的鱼龙服上做刺绣的绣娘吗?”

    林夫人一脸呆滞之色,而林鸿羽则是露出了赞赏的表情,感叹着摇头,为她鼓掌道:“周姑娘是本官见过最聪明的一位绣娘了。”

    “哼。”周忘灵一点都不吃他这套,只挑起了一边的眉梢,继续问道:“苏狐狸知道这件事吗?”

    林鸿羽有些迟疑,“这个嘛……”

    看他这个样子周忘灵哪能不明白?她将掌柜手里剩下的衣物一并扔到林鸿羽的手中,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同我说过的事,我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过。”

    “看来不管我们怎么劝你也……”

    “不过,如果苏眠生那个男人也认同你们的做法,我就答应你们。”

    没有几个人愿意让自己的心上人冒险,而周忘灵这么做也是想试探看看苏眠生那个家伙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虽然这段对话里面透露的信息并不多,不过结合皇城宫里如今争斗的局面,苏袖倒是能猜到林鸿羽想做什么。

    干坐着的苏袖觉得有些无趣,她伸手去端茶杯,却不料手微微颤抖了下,以致杯盖一滑,直接滚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虽然没碎,却也够呛了。

    “啊……”周忘灵背过身去,用手抚着自己的额头一副无奈的样子。连藏都藏不好,未免也太弱了吧?

    清楚地听到这动静的林鸿羽抬头看向了周忘灵,意味深长地调侃她:“本官还以为周姑娘这儿除了我和夫人,没有其他的客人呢。”

    “林大人可没问过我,我当然不会主动跟您说其他客人的事情了。”

    林夫人蹙起了眉头,瞪了一眼林鸿羽:“这恐怕不大合适吧,能否让你的那位客人出来与我们见上一面?”

    “这个啊,恐怕您要先过问一下我的另一位客人了。”

    “嗯?”

    林鸿羽心下一阵好奇,撇头看向了周忘灵瞄着的外头,便只是这一眼,就足以让林鸿羽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布庄的门口站着的,正是他一直想寻找的人——那个在茶会当天接走了苏姓绣娘的男人。

    他今天也遮着脸,虽然只有半张,但是仍旧使得林鸿羽看不清认不出这个人。奇怪,明明感觉就很熟悉,可为什么怎么都想不起来呢?

    仲承松没料到回一趟自己的宅院,回来接苏袖的时候还能看到林鸿羽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他的鼻子是狗鼻子吗?就好像提前能预知他要到这儿来一样。

    周忘灵见林鸿羽略惊愕的表情,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他们这几个人啊,就像是一个和一个串连起来的绳结一样,想要知道他们身上的秘密,就要先解开前面某个人的结。

    一时间,气氛有点凝重。

    随着仲承松脚步的迈进,周忘灵回过神来,对这个高大的男人说道:“她在里面,你们这就要准备离开了吗?”

    仲承松点了点头。

    周忘灵道:“我去请她出来。”

    这期间,林鸿羽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仲承松,他甚至站起来往仲承松的方向紧靠了几步。仲承松察觉后,警惕地往旁边跨了一大步,幽幽地转过身来,正面与林鸿羽对上。

    在目光交接的一瞬间,仲承松伸手拉下了围在自己下半张脸上的围子,将那张黝黑却又分外英气的脸露了出来。

    记忆就像是潮水一样涌进了林鸿羽的脑子里,褐色的瞳孔在冷冽的对视中不断放大,耳旁甚至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

    ‘你真是令本宫刮目相看啊,林谋士……’

    ‘有朝一日你总会被你的主子抛弃,本宫的弟弟,本宫最清楚不过了。’

    ‘要打赌吗?本宫若是输了,就把你心爱的姑娘许给你。若你输了……我要你的命!’

    我要你的命。

    林鸿羽真切地看到仲承松悄无声息地对他作出了这句话的口型,对上了记忆里的那个人、不仅眼瞳都扩大,就连嘴巴也张开,一副不敢置信的震惊模样。

    这是林夫人嫁给丈夫之后,头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

    “今儿的钱你们就不用给了,谁下的单子我找谁要,苏狐狸他跑不了。你和你男人,还是好好过日子吧。”

    周忘灵带着苏袖走了出来,迎面看见了林鸿羽那副见了鬼的样子,不由得惊讶地问道:“林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被喊回神的林鸿羽忙别开了头,匆匆摆手:“没、没事。”他的余光瞥见仲承松又将围子围回了半张脸,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林鸿羽内心痛苦不堪,深切地纠结。

    他无意间地一抬头:“我……”抬眼就是苏袖,那张让他感觉似曾相识的侧脸,如今整张正脸完整地呈现在他面前,林鸿羽的心又是重重地一跳。

    偏偏苏袖还很坦然地朝着他微微一欠身,客气地唤了一声:“林大人,林夫人。”

    林夫人对苏袖的印象就停留在那日她穿着的那件素色大氅,随风扬起的波纹将上面的羽毛暗纹表现得很美很好看,让她痴迷到现在。

    如今见了苏袖,只想与她攀谈几句。然而林鸿羽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不对劲,她在跟苏袖说话之前,便担心地抚上了林鸿羽的肩头,关切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林鸿羽的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他内心在呐喊:何止是不适?!他这分明就是快要死了吧?不然怎么可能看到两个已经死去的人还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

    犹记当年,心爱的夫人喜欢钟绣堂那位最有名的绣娘所绣的山水刺绣,他亲自前去求这千金之宝。那位誉满古国的第一绣娘却冷眼以待,若不是见他连续有大半个月都风雨无阻地站在钟绣堂外候着、等着,就求她,否则他连苏袖的一面都未曾得见。

    本以为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绣娘,谁料那女子竟有着别致的出众气质,口吐幽兰,眸似星辰,就像是一切男人对于女子那般美好的幻想。

    她就如现在这样,着一身素衣也格外好看,令人一眼难忘。

    苏袖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个林鸿羽已经认出了自己,早知道在他求个绣样的时候就不那么为难他了,也就不用给他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她走到了仲承松的身旁,攀起了仲承松的手臂,轻声道:“仲大哥,等拿了那件包裹我们便回吧。林大人和周姑娘,应该还有要事相商呢!”

    仲承松也好,苏袖也罢,两人此时竟是动作一致地抬头看向了林鸿羽,如出一辙的逼压让林鸿羽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明晃晃地就是在告诉他:要是敢暴露我的身份,你就死定了!

    这气氛着实怪异,而在状况外的人也不是没有。掌柜的从二楼又走下来,将比之前那个包裹小一些的布包递给了仲承松,笑盈盈地说道:“二位这就要走了?慢走慢走,有需要您再来啊!”

    苏袖笑着点头,仲承松也颔首,二人在走之前又给林鸿羽那投了个眼神过去,意味深长。

    等到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了,周忘灵便看着林鸿羽像是失神一样跌坐回椅子上,纳闷地眨巴眨巴眼睛。

    她看着林夫人忙着给他抒胸口,心里边偷偷开始猜测起了仲承松和苏袖夫妇二人与这林大人的关系。能将这林大人都吓得不轻的人物,应该大有来头才对。

    这个苏袖,果然也不是寻常的人。

    狐狸或许知道些什么,找个时间探探他的口风!

    且不说林鸿羽要如何后怕,在回家的路上,苏袖挽着仲承松的手臂走得缓慢,而仲承松也迁就着她放慢了步伐。

    她侧过头看了看仲承松的脸,发现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就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苏袖想道:那林鸿羽的表现都如此明显了,为何仲大哥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他是故意的吗?

    一根手指暗搓搓地敲了敲男人的手臂,仲承松终于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恢复如常,撇过头来看着苏袖满是疑惑的脸。

    他心里有点虚。

    但是他不知道苏袖心里也虚。

    只听苏袖问道:“仲大哥,你说那林大人见了我们,怎么跟见了鬼似的?你瞧见他的模样没?可真是好笑。”

    仲承松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她的鼻尖,将大氅上的毛绒领子立起来,挡去了冷风。这么嫩的脸蛋要是被风吹得扑红冻伤了,他可是会正儿八经的心疼。

    有鬼。

    苏袖的心里头蹦出了这俩字,她发现男人并没有对她的话作出回应,直接用肢体举动岔开了这个事儿。他是不想暴露自己心底对她的疑惑吗?

    还是说,仲大哥本身就有问题?

    一枝独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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