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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小说网 -> 散文诗词 -> 一枝独绣

正文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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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老的得意门生,许文君。”

    白濯斐听苏眠生提起此人的时候,眉梢微微一抽,讶异得很。“哦?是他?”

    “你认得他?”

    “算认识,也不算。”白濯斐摇了摇头,道:“是个心狠手辣的胚子,早些年我曾在贺老家中见过他。他能因为爱宠被残害致死而对自己的同僚下狠手,你说能是个简单的人物吗?”

    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一双眼睛在摇曳着烛火的黑暗中注视着苏眠生,猜测道:“你该不会……把林鸿羽也拉拢过来了吧?”

    苏眠生故作遗憾地哎了一声,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濯斐,幽幽说道:“要不我这么中意你呢?你的脑子很灵光,咱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你说话给我小心点!”白濯斐将桌上的书拍到了他的脸上,没好气地说道:“还有别人在呢!”

    “你不是说他哑巴吗?”

    “万一他会写字呢?!”

    “……”

    医馆内沉寂了片刻,憋在被子里面的仲承松钻出来透气,就听见苏眠生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林鸿羽这次来,是带着麻烦来的。”

    “什么麻烦?”

    “前段时间,宫里头出了点麻烦。太后寿宴上有人捣鬼,牵累了钟绣堂的几个姑娘。后来三皇子调查这事的时候,六皇子才把林鸿羽给推了出去,这才算是彻底弃子了。”

    “林鸿羽有怨?”

    “那是当然。”

    白濯斐还没想到什么,只听着钟绣堂三个字,双眼变得铮亮,忙伸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追问道:“哪几个姑娘?她们都如何了?”

    苏眠生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困惑地低语着道:“我记得其中有个是皇城出了名的绣娘,皇家赐号为第一绣娘,被皇上亲自下令处死了。其他的几个姑娘就不大清楚了……哎?濯斐!怎么了你?老白!”

    饶是那家伙在自己的耳边喊着自己的名字,白濯斐还是没能回神,一时间,莫名的的怅然绝望伤心与寂寥一起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梦做得再好,也只是一场梦。皇宫朝廷本就深似污泥沼泽,一旦深陷其中,必然无法自拔。她定是碍着谁的道儿了,所以便做了个替罪羊。

    只可怜他这场清梦还未做醒,印刻在他心里的那名女子却已经消失了。

    苏眠生伸出手来在白濯斐的面前挥了挥,见他神色木讷,乍然想起有个姑娘似乎就在宫里头做绣娘,因着名声在外,他这位白圣手几次慕名求见都不得偿,只能在心中默默仰慕。

    这样一想,他惊了。

    “老白,被处死的那个该不会……就是你一直记挂着的那位女子吧?”

    白濯斐朝着他笑了一下,笑得却比哭还难看。“是又怎样?人都已经没了……”

    苏眠生本想安慰他,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眼看着白濯斐缓缓地抱着自己的双膝,将头埋在了臂弯里,一头散落在肩的华发柔柔弱弱地垂髫下来,看着也叫人心疼。

    与深夜本该幽静的气氛相符,此时的济世医馆沉浸在主人哀伤的氛围中。医馆内的烛火微弱,昏暗的光芒使得屋内悲伤的气氛愈发浓郁。

    安静了半晌,沉浸其中的两人忽然听到屏风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苏眠生安抚一般在白濯斐的后背上拍了拍,轻声道:“老白,这可不像你,你抬着你的尊严可从没在谁跟前低过头啊!”

    白濯斐的声音从臂弯里闷出来,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他爱笑就让他笑去吧!反正咱也不是第一次在他跟前没脸了。”

    “你在说啥……嘶!”还没等苏眠生把话说完,就见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因为方才还在睡觉的关系,这人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中衣,黑漆漆的一身紧贴身躯,因此也让苏眠生看出这壮硕曲线来自一个男人。

    烛火昏暗,直到这男人坐到他跟前的时候,苏眠生都没看清他的面容,大半的脸都匿在背光的阴影里。

    只见这男人一巴掌拍在了白濯斐的后背上,喑哑却又沉闷似惊雷的话语在苏眠生的耳边炸开,轰得苏眠生魂飞天外。

    “你什么时候在我面前没脸过?你自己数数。”

    白濯斐烦闷地挥开他的手,闷闷地道:“现在我没心情跟太子殿下你打趣,死的不是苏姑娘,你又怎么心知我的痛楚?”

    闻言,仲承松不认同地蹙眉,“我承受之痛,不比你少。”

    记忆回笼,白濯斐这才忆起了苏袖曾被一逃犯刺胸,几近生死边缘。料想当时仲承松的癫狂与心痛,比之他自己,不遑多让。

    唯有苏眠生,惊恐地看着他们两个,话都说不利索了:“老、老白!你刚刚叫他什么?太子殿下?你是……太子殿下?”

    仲承松反问:“怎么?我不像吗?”

    “下官拜见太子……”苏眠生急急忙忙地跪下,被仲承松一手扶住,生生只跪到了一半。

    仲承松淡淡地说道:“太子已经死了,你不必再向我跪拜。”

    这时,苏眠生才想起,几年前军报传回了朝廷时报上了太子殿下的死讯。因着皇上对太子十分宠爱的关系,大病了好些日子才缓过来。痛失爱子,举国哀悼。

    虽然五皇子一直想置太子于死地,不过他的手还没有那么长,能够伸道军营里头。但是不是六皇子所为,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太子战死沙场,听着很顺耳,但是给的荣誉再多也不过是虚名罢了。太子一死,其他那些皇子的机会自然而然就来了。

    有人借着太子之名做了不少事,一时间宫里头的人斗得头破血流。

    苏眠生听罢了仲承松的经历之后,问他:“那太子现如今只是一介平民百姓,隐于市野中,可有什么打算?”

    仲承松道:“打算是有的。”

    见他脸上神色认真,便是连沉浸在哀伤之中的白濯斐也忍不住看向他,静等着他的后话。

    哪知仲承松摸着下巴认真地说了句:“我打算用攒下来的钱,先娶个媳妇儿,再给媳妇儿开个绣坊。”

    “……”

    医馆内又静寂了一阵,苏眠生见他说得也认真,努力忍着笑没有打击他。

    “真是好精明的打算。”白濯斐忍了半晌没忍住,气得直哆嗦:“你都被伸手到军营里的人害死过一次了,就没回去报复他们的打算吗?太子你起码得知道是谁害你的吧?”

    仲承松瞥了他们俩一眼,点头轻声道:“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没有办法回去。”

    两人一愣,苏眠生张口欲问,却被白濯斐暗中抓了一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鸿羽来盐城做什么?”仲承松不解地问着,手里还把玩着什么物件。等苏眠生看清楚了,才发现那是一枚暗器飞刀。

    这也正是白濯斐想知道的事,两人便都把目光投向了苏眠生。

    苏眠生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吓得咳嗽了两声。“老白撑住,这事儿跟你那白月光朱砂痣有关系。”

    “嗯?”

    “宫里头不是死了几个绣娘么?她们这一被处死,整个皇城的刺绣能人都找不出几个了。”苏眠生悄悄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仲承松,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继续小声说道:“听说最近要立新太子了,钟绣堂赶制出来的太子服饰让上头很不满意,林鸿羽是到处找人才来了。”

    关于这件事,这两个人就有着不同的疑问了。

    白濯斐问:“新太子是谁?”

    仲承松问:“找绣娘不去姑苏城,来盐城干什么?”

    “咳咳。”苏眠生面对他们两人的质疑,抿着唇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抚了下袖子上的褶皱,对白濯斐道:“老白,这事儿我得跟你说声对不住。咱们约好了来盐城安度晚年的,我却又蹚进了这趟浑水……”

    “呵。”白濯斐不屑地冷笑,“自打今儿林鸿羽这么大的阵仗进了盐城,我就猜到了。说罢,这次你站了谁的阵营?”

    “你猜猜看?”

    “五皇子待咱们弃之如敝屣,有道是好马不吃回头草,依着你的习惯你断然不会回去。林鸿羽既然是六皇子的弃子,你跟他联合,自然是不能再入六皇子阵营。七皇子和八皇子年纪尚轻,还未参与这场斗争,可能性不大。”

    白濯斐看着眼前这狐狸笑眯眯地望向了仲承松,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曾三皇子与太子殿下私下交好,你们该不会……”

    “我就说老白你是聪明人,果真不差!”

    这倒是让仲承松有些意外了,他盘着腿隐晦着道:“连我们哪个和哪个不亲,哪个和哪个私交甚好都查得出来,你们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苏眠生却道:“不止如此,只要各位皇子的幕僚有心去查,连太子殿下和三皇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消息都能查得出来。”

    仲承松眯起了眼睛。

    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所生的嫡子,而三皇子不过是一个嫔妃所出,两人根本搭不上什么关系。就连重要的场合里,两人都一副冷淡疏远的样子,谁能想到他们二人私下交好呢?

    白濯斐在暗中揪了揪老狐狸的衣角,示意他不用说太多,要是再这么被仲承松套话套下去,他们两个今儿都得横尸在这儿。

    夜色渐深,烛火也快燃烧殆尽,仲承松起身要回软卧上去休息。然而还没绕过屏风,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对苏眠生道:“对了,既然你是这盐城的知府,那我从你这要一套宅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从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不奢侈。可自死里逃生落魄之后,他就跟寻常百姓一样过上了讨生计的日子,虽然一开始也有些难堪,但是只要放下那不值钱的尊严和面子,一切也就都成自然了。

    苏眠生呆愣着点头:“当然没问题。”

    仲承松满意地点了点头,钻进被子里,热气笼罩全身。

    不一会儿,隔着屏风又悠悠地传来一句:“还要一间铺子,一定要宽敞,还要连着一座大院儿,里外进出方便。”

    关于这点,苏眠生就不大明白了,纳闷地问道:“成是成,不过太子您要铺子做什么?做生意?”

    “给我媳妇开绣坊。”

    “……”

    怎么落到了民间,连心愿都这么接地气了呢?

    以前是想着当皇上,变成了平民就想着娶媳妇?苏眠生不敢置信地看着白濯斐,后者睨着他颔首,随即打着哈欠往后院走。

    “要走要留着过夜随你。软塌上有棉被铺盖自己弄,我要去睡觉了。”白濯斐伸手捂着自个儿的胸口,难受地念道着:“我的小绣娘……”

    这一夜过得很快很快,快得几乎在他们躺下之后没多久,天色就开始发亮。

    有些人睁着眼睛一宿没睡,而有些人却是睡得酣甜,像是要把所有的觉都要补回来似的。

    也不知道谁家的公鸡开始打鸣,这一叫,几乎引得整个盐城的公鸡都齐声高歌,生生把盐城百姓都从睡梦中唤醒了。

    虽说苏眠生是夜间来的,不过在跟挚友和仲承松挑灯夜聊到后半夜之后,倒也没走,隔着屏风睡在外头,有地龙呼腾,暖和得很。

    他爬起来时,已经不见了仲承松的影子,一直到小宫准备做早饭时,才见仲承松从外面回来,手中还拎着几条肥美的黄花鱼和长带鱼。

    回来之后,仲承松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了。倒是小宫,见着他之后,欢喜地从他手里接过了肥鱼后,道:“仲大哥你又去跟着渔民出海啦?最近天儿不好,能不去还是不去了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小宫还是很高兴能在大冬天吃着新鲜的鱼,比腌制过的海鱼可要味美的多。

    仲承松揉揉他的头,看了一眼正屋。

    “苏姐姐好像还在睡,早上起来我去把过脉,她的病好了些,头也不烫了,只要仲大哥你好好哄她喝药,马上就能好利索了。”

    说话间,白濯斐顶着一双黑眼圈从后院进了医馆,习惯性地窝在了自己常坐的地方。他这颓废的模样吓坏了小宫,小宫惊道:“师父,你昨儿没睡好吗?是不是也染了风寒?”

    摸过鱼的手立刻就要触碰到白濯斐的头,这时,就见一只手抓住了小宫的手腕,小宫猛地扭头,看见了苏眠生那副讨人厌的笑脸。

    “昨天我给他带了个坏消息来,他大约是难过得一宿没睡好觉。你煮些助眠的药膳给他吃就好。”

    小宫挣扎了两下没挣脱,恼道:“松手!”

    “啧,你这孩子总是这么给你苏叔叔我脸色看,让我很伤心啊。”

    仲承松轻咳一声,苏眠生的心里一颤,便立马撒了手。小宫冷哼一声去了厨房,直接甩脸色给苏眠生看,这人也不生气,笑眯眯地一坐,像是在等什么。

    白濯斐心情不善地道:“还不快滚?以后少对我徒弟动手动脚的!”

    “你又不好好照顾他,不如把他送到我身边去,以后还能有个仕途……”

    两个男人在医馆内就这么吵嚷开了,听得仲承松一阵头大。他一刻都不想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便也从后门去了后院,往苏袖的屋子里走去。

    即便是在古国最南端的盐城,遭遇了这样寒冷的季节,比之皇城古都的冷峻也不遑多让。

    苏袖从秀山村出来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她自己有清醒的意识,没等白濯斐先嘲讽,倒是自己先嫌弃了这弱不禁风的身子。

    外面好冷啊,不想动。

    她将自己包得像是个春卷一样,窝着一动不动,双眼半阖,有点想要再睡个回笼觉的感觉。不过就在她沉沉欲睡的时候,屋门发出吱呀的轻微声响,像是有什么人进来了。

    外屋的风直接吹到了里屋,让苏袖打了个寒颤。

    床边就有一个小火炉,来人没先跟她接触,反而蹲在了小火炉旁边,将自己一身的寒气都尽数烤散去。

    苏袖睁眼,正好对上了蹲着看她的眼睛,不禁心底一颤。

    仲大哥。

    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像是故意逗仲承松一样。而男人也开口做了个口型,苏袖反复看了好几次,才发现那也是在叫她。

    绣儿。

    这是她的小名,将她从小带到大的师父就经常唤她这个名字。突然间被勾起了心中的回忆,苏袖眼眶一酸,盈盈的泪水就要滴落下来。

    生病中的人总是多愁善感,她这情绪来得突然,让仲承松微微一愣,忙将她抱起来拥进自己的怀里,拍着她的后背给予安慰。

    在宫里与手足争斗也好,出征战场杀敌也罢,再苦再难再疼他也无怨,将所有的苦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当苦味品咂得够多了,自然也就不觉得苦了。

    可突然有这么个人,温柔地闯进他的心里,卸下了他所有的防备,让他把所有的重心都向这么个人儿偏移过来。因为她笑而欢悦,因为她哭而揪心。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哪还有什么道理?无非是,爱得深沉罢了。

    一枝独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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